我说郑洪然会写诗,是因为他的诗大都以“形象思维”取胜,即使运用了“逻辑思维”,也是在“形象思维”的统领下择而用之的。打个比方,如果在一首诗的语境形象中,作者先东抓一“鳞”,西抓一“爪”而欲成诗的话,接下来便应择其与“鳞”、“爪”有关的意象,去南抓一“云”,北抓一“水”,从而塑出“龙”的形象;但有了自地之“水”向天之“云”腾云驾雾、闪鳞舞爪地飞腾起来的“龙”还不够,尚缺“点睛”,这点睛之笔,便是诗的灵魂之“核”。这种形象的和谐,是抵达诗之佳境的有效途径。试想,若东抓一“鳞”、西抓一“羽”,南抓一“树”,北抓一“一花”,这些意象拈在一起就不伦不类了,其“诗象”就似“龙”非“龙”,似“鸟”非“鸟”了——若说是“龙”吧,其“羽”与“龙”无关,其“树”、其“花”与“龙”也有牵强附会之感;若说是“鸟”吧,“羽”、“树”、“花”倒与之和谐,可“鳞”就与“鸟”大相径庭了。这“类别”归属,则是“形象思维”统领下的“逻辑思维”。郑洪然写诗,深悟其道。能为笔者这一浅论提供例证的诗,在《郑洪然诗选》中比比皆是。 有证为证之一:《怀念》 怀念,把你怀念成 ——一汪湖水 在这多雨的季节 湖水一个劲地猛涨 湖满了 堤决了 堤内、堤外 处处有你的身影 怀念,是一种心情,是一种心理活动。它看不见,摸不着,生于心,藏于心。怎样使怀念的感觉化为视觉,只有会写诗的人才有这种本事。郑洪然将“你”怀念成“湖水”,而且很有分寸地用“一汪”限定,开始是“一汪”,继而将“诗象”的境地置于“多雨的季节”,那“湖水”不猛涨才怪。涨着、涨着,“湖满了”,“堤决了”。到此,怀念的形象比拟已完成,怀念的激情已推向沸点,可作者仍未满足,便出语不凡顺理成章地牵出“堤内、堤外 / 处处有你的身影”的点睛之笔。这首诗“湖水”、“多雨的季节”、“猛涨”、“湖满”、“堤决”是形象思维的链节,它是按照“逻辑思维”的“同类归属”铸就的。在这首“诗象”中没有多余,甚至没有杂质。作者将所感表达成所见的澄明之美,没有一定的审美功夫,是达不到这等境界的! 有诗为证之二:《无泪的离别》 那次无泪的离别 不过是没有色彩的气球 放飞它吧 让它爆破在迷茫的太空 落下碎碎的记忆 就像深秋的焦叶 唉!一片、一片、一片 撒落我荒凉的心田 岁月如风 刚把一片片残叶吹走 紧跟着 又撒落一片、又撒落一片…… 在作者的笔下,“离别”比作“气球”,离别“无泪”,“气球”也“没有色彩”。这种“无泪的离别”如同放飞“没有彩色的气球”,离别后,就如“爆破在迷茫天空”的碎屑。继而,又将这“碎屑”比喻成“破碎的记忆”,转而,又将这“记忆”用“焦叶”替比,撒落“心田”,衬出“荒凉”。这种“离别”留下的“片片残叶”被“如风”的“岁月”刚刚“吹走”,“紧跟着 / 又撒落一片,又撒落一片……”伤感的“后遗证”化作“精灵”作起“妖”来,搅得读者身临其境,不得安宁。 举一反三,我已举二,无再举之必要。像“我 / 一想起她 / 她——/开放”(《一枚记忆的花朵》);把“日子”比作“几颗钢板 / 在口袋里 / 我一路走 / 一路丁当响”(《日子丁当响》);“那滚落的露珠 / 一滴一滴都是思乡情”(《故乡情》);“你和妈 / 是这个破屋的两根柱子 / 你一倒下 / 妈妈就撑不住了“(《中秋情怀》)”;“就像雨水淋湿了我的衣衫 / 我这瘦老的身躯 / 似乎也激动得 / 快冒出新芽”(《雪花飘过了》)等等俯拾便是的佳句,其妙不可言之处就留给读者品味了。 郑洪然在把握一首诗的整体形象和谐的同时,特别注意“炼字”,这大部分体现在动词的选用上。如“就像我椅背上的那张死虎皮 / 会在睡梦中扑过来 / 把我嚼醒(《那件事》),这节诗中的“嚼”就像“好钢用在刀刃上”一样,“嗖——”割开想像之肤,让“奇妙之痛”,入骨三分;试想,如把“嚼”替换成“惊”,就会将“入骨三分”蜕化到“不痛不痒”。 本文开头,笔者将“两类写诗的人”分为“会写诗者”和“不会写诗硬写者”。“会写诗者”以郑洪然为例,就其诗的写法,进行了言之有据的梳理和剖析;有对比才有鉴别,笔者愿不揣浅陋,为“不会写诗硬写者”,也“有的”放它“一矢”—— 刻薄地说“不会写诗硬写者”,“连诗是什么滋味,根本未尝过,别说是诗之“精髓”,就连诗之“皮毛”都未知一二,其成诗的方法往往是东拼西凑,简单分行,人云亦云,依样画瓢;其至缘木求鱼,将胡涂乱画之物硬充其为“瓢”,那“瓢”里装的必然是“华丽辞藻”抑或根本无“华丽”而言,甚至连“辞藻”都算不上的“杂烩”。如果这种人是刚“触诗”者,也情有可原,也许因尚未撞击到“灵感火花”所致;可这“不会写诗硬写者”并不全是刚“触诗”者,有的写了十年八年,甚至半辈子,一辈子还认不出诗的本来面目,且旧辙重蹈,一味造自已认为是诗的“分行文字”,这就不能不说是可悲已极了! 可以说,《郑洪然诗选》与“会写诗者”的诗集为伍毫不逊色,在“不会写诗硬写者”面前,堪称具有“教材意义”的文本也不足为过。 读过此文,也许有人发问,“会写诗者”和“诗人”有何区别。笔者答曰:诗人,一定是“会写诗者”,而“会写诗者”不一定全是诗人;笔者固执地认为,“诗人”不但会写诗,还要会做人,诗品人品双佳才可称得上“诗人”;而“不会写诗硬写的人”,无论人品如何,也称不上“诗人”;人品若好,不论诗作得如何,都是好人。从上述的意义上讲,郑洪然配得上“诗人”的称谓,因为他除了会写诗外,平素做“好人”的本性未变,这在我与他多年交往的缘份中可以求证。邀序写就,纸短言长情未了,口占一诗,书于序尾,以记诗友之缘。 诗人凭诗立诗坛, 好人得好自平安; 人若如树诗如果, 品诗品人亦品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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