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种“守望”不是静止的,不是被动的。当我们打开这部诗集的时候,诗人杨进汉在追求缪斯的漫漫路上踽踽而行的身影,会占据你的视野牵动你的视线。笔者择取“穿行”、“滑行”、“独行”的三个侧面,去折射和透视诗人诗化了的“乡土情结”之脉络。
脉络A:诗歌的小舟在诗人艺术的境界——“美”的涟漪间穿行
如果将诗人的艺术境界比作长河,“美”便是这长河中的涟漪。诗歌的小舟穿行其间,只有善于驾驭者,才能创造并分享这“涟漪之美”。 杨进汉驾驭诗歌的小舟,追日出日落,赶月缺月圆,年复一年,艺术无止境的“涟漪之美”,给了他勇于创造,乐于进取的灵智。 杨进汉的“乡土情结”被“诗化”后,展现在我们面前的,是他已摆脱了非诗人“乡土意识”层面上的局限性而升华到“诗化美学”的境地。纵观这部诗集,其诗美不外乎两种:一种是“自然之美”,一种是“人性之美”。 “自然之美”与生态密切相关。有位学者撰文说,“生态,我们可以直解为某一自然物所表现出的生命的形态或样态。作为生命形态或样态存在的自然,虽然它的形象依然没有得到充分凸显和强调,但它毕竟是可以诉诸人的感性观照的……”对此,笔者即有同感又存分歧。同感是,既然生态“可以诉诸人的感性观照”,作为占“感性”比重较大的诗来说,将“生态”纳入其中,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:分歧是,杨进汉的诗以“感性关照”,摄取“生态”的镜头绽放着美不胜收的魅力,这怎能说“它的形象依然没有得到充分凸显和强调”呢?诗对“生态”具有“凸显”的特性,《黄昏:难以悟透的景致》、《晚景》就是有力的佐证。“回巢的鹰抬高翅上的眉月”、“霞光打扫着他们的憔悴”、“树梢 ,若隐若现的手指,拉开夜的帷幕”等诗句,借“鹰翅”和“眉月”、“霞光”与“憔悴”、“树梢的手指”与“夜幕”的相互关联照应,“凸显”出“生态”或“自然”通过诗化后的“美”。从中可见,诗人杨进汉对美学的把握和运用,在诗歌创作上得到主观和客观有机结合的能动发挥。 杨进汉的诗,如果说,对于“自然之美”的描绘,具有凸显的特性,那么对于“人性之美”的反映则具有折射的格调了。《收割秋天》当是折射“人性之美”诸诗中首推的范例。当“我坐在田头/舔着镰刀割破的手指”,“面对日渐苍老的父母”正在“顶着火辣辣的太阳/收割秋天”之时,给他最大的“感受”是“收获的沉甸”——这种“收获”便是“父母感激的眼神/开启我朴素的廉耻”。这里的“廉耻”包含着“我”对“父母”深怀的内疚和感恩,这用“人性之美”点燃的亮点,是通过“火辣辣的太阳”和“盛满泉水的竹筒”这相对应的意象折射开来的。至此,作者感到“无力吟哦”的“诗句”却显得那么有力,有力得能瞬间疏通两代人隔阻的代沟。《一枚叶子无声坠落》、《最后的阳光》、《冬天将临》等诗都不同程度地闪耀着“人性之美”的光环,“我感觉到/一道祖先的眼神”、“您奔赴天堂的路上/炊烟生动,青草久长”、“将姓为炭 ,以名作薪/一笔一画投入火炉”等诗句,交织着阴阳相隔的血缘牵挂之情。
脉络B:诗心的熨斗在诗人灵魂的布衣——“土”的风景上滑行
“诗心”,是在词典里查不到的非现成词,诠释它免不了见仁见智。窃以为,能涌出诗之涟漪、诗之波澜的心谓之“诗心”。“熨斗”,是众所周知用来熨平衣服或布料的一种工具。笔者之所以将“诗心“和“熨斗”作为本体和喻体焊接在标题上,是为了所表述的“乡土情结”更加接近诗人杨进汉内心的感悟,又是出于对这部诗集赏析的方便,捕捉一点审美的取向。那么,笔者就用这一连串比喻的链接,如此这般地去解读诗人杨进汉的“乡土情结”吧:“乡土”,在杨进汉眼中,是诗人灵魂的布衣,布衣的本身,最容易起褶,因此,“熨”的需要,刻不容缓。且看,杨进汉“诗心的熨斗”是怎样在诗人灵魂的布衣——“土”的风景上滑行的—— “乡土”出现人为的“缺陷”,就是诗人灵魂的布衣上的“褶”。作者将这“褶”视为与“土”的风景之“美”不相称的“丑”,并勇于亮了出来。且看杨进汉笔下的《毛栗湾》:“一代又一代湾里人的饥肠”靠“上了釉的栗子填饱”,可“毛栗树把果实喂养了湾里人”,到头来“却得不到湾里人应有的回敬”,这湾里人竟听信“风水先生说”的“毛栗树的青春太旺,霸占湾里的地气太多,湾里人的阳寿就不长”的迷信之言,在“杂交水稻出世以后”,“肠肥腰圆的湾里人”有了米吃,就忘了本,开始滥伐“有恩于他们的毛栗树”。这首诗涉及的是环保的大题材,由于滥砍滥伐,在这片诗人视为“灵魂的布衣”的乡土上就出现了遮不住的“丑”,这丑的“褶”出现了,作者禁得住动了“诗心的熨斗”,要熨平这“丑”的“褶”,于是发出惋惜地诘问:“秋又凉,月再圆,团圆的湾里人哟,是否还有毛栗树的影子,沉在你邀月的杯底”?这具有打动人心潜移默化的力量,见证了“诗心的熨斗”除“褶”的忧患精神——这种“褶”不仅仅浮现在“乡土”上,更不可否认的是生在“毛栗湾人”的思想里。在这里,“毛栗湾人”已成为时下“不重视环保者”的同义语。 如果说《毛栗湾》的“伐树现象”牵动了作者将这“悲剧”撕碎的“美好”让人们看的话,那么,《亲近黄桑》便是作者怀着医治这“悲剧”创伤的祈祷,发出带有警示意味的倡议:“亲近黄桑,我祈愿/ 斧锯不再伐伤灵魂/枪弹不再猎取噩梦/美丽不再沾有血腥”。进而,作者的“诗心”终于寻觅到熨平“毛栗湾人”思想里的“褶”后焕然一新的画面,这一画面集中在《铁杉》一诗里得以尽兴地展现:“一群树躲过一场劫难/逃到莳竹水的源头//一群树彰显起/黄桑自然保护区的灵魂/涵养着苗家侗寨/灵动的诗情//一群树/ 青葱着焦灼的心灵/粘合起易碎的人性” 。在这里,通过“黄桑自然保护区”生长着的“躲过一场劫难”的树们葱茏的景观,彰显了大自然的伟大和神奇,宽容和公义——尽管人性恶劣毕露,时时对大自然进行着“好吃不留籽儿”式的掠夺,可大自然还是倾其所有,尽其所能,善待我们不配善待的人类——这首诗“粘合起易碎的人性”的箴言,难道不足以引起我们地球人惭愧和反思吗?造物主创造了我们人类,无论是好人还是坏人,甚至是罪犯,都同样平等公义地供给任何人不可或缺的阳光、水和空气,我们还有什么理由,对生我们养我们的地球进行摧残呢?!在这部诗集里,作者面对“环保恶化”的现状发出的呼吁,其旨意,与上世纪80年代诗人熊召政诗作的标题“制止,请举起你森林般的手”同样发人深省! 本序《脉络B》标题下所涉及的“褶”这个意向,可理解为“社会问题”的诗化形象。这种形象又在《不合时宜的风景》这辑中得以集中表现。其中,最具有代表性的是《官场经济学》,“打电话”、“写便条”就能“呼风换雨”,到头来“终生的财富”却“浓缩为几滴眼泪”,“提炼成几句忏悔”。它的深刻所在,就是用辩证法诠释了“官场经济学”,鞭挞寓于其中。 历代民谣,与民心相通,当今民谣也概莫能外。《民谣》表达了“哭的是爱恨,喊的也是爱恨”的民众同感共鸣,这首诗以弦外之音道出了“爱恨”产生的根源就在于人世间不会灭绝的“美丑”。《恐惧》的幽默,《白霜》的辛辣,《禅意》的嘲讽,《又见乌鸦》的祈盼等篇什表达所涵盖的思想意义的过程,就是“诗心的熨斗”去熨“褶”的过程。作者的理想主义与现实主义的碰撞的同时,诗人的时代责任感得到了全方位的提升——这亦是作者“乡土情结”经过诗化的提炼的另一种翻版。
脉络C:诗艺的笔端在诗人求索的旅途——“苦”的寂寞里独行
钟爱诗歌需要旺盛的激情,获得诗艺需要不衰的才气。诗人求索的旅途,充满荆棘,没有甘于在“苦”的寂寞里独行的勇气,就会将激情和才气消磨殆尽。杨进汉在漫漫诗路上求索的足迹,可追溯到上世纪90年代。当年,我在老家黑龙江主持一家报纸副刊和主编《跨世纪新诗人诗丛》,都编发过他的诗作;直至我独闯北京创办文化实体运营以来,他依然和我保持联络。在创作上,他给我留下的印象是,睿智、勤勉、执著、奋进;在人品上,他的谦和、稳重、诚挚、善良,令我倍加钦佩。笔者一向固执地认同“文如其人”的老生常谈,杨进汉就是这样的人,必写这样的诗。他在做人上不会投机取巧,在作诗上不会依赖捷径。不“投机”却有“头机”可获——谋职落到财政局,写诗入了省作协;无“捷径”倒有“结晶”可得——多次获奖摘桂冠,一部诗集唱心声。这,不正是诗人杨进汉,用“苦”的寂寞在诗路上铸就的“求索”的里程碑吗? 写诗之“苦”是常人体会不到的。捕捉灵感的辗转反侧,不被理解的冷嘲热讽,贪黑熬夜的辛勤劳作,学海拾贝的探测寻觅……如此孤独寂寞,久而久之,对于杨进汉形成诗化了的“乡土情结”底蕴,起到不可替代的铺垫作用。在这个意义上评价杨进汉,一言而蔽之:他是一个地道的独行者!之所以说他“独行”,是因为他具有:我行我素的诗人特质,独辟蹊径的追求目标,锲而不舍的坚忍毅力,不畏人言的心理素质。 “序”好比报幕,在《守望乡土》即将拉开序幕之际,让我以古风一首权作与本家进汉弟共勉的“开场白”—— 爱诗如命苦独行, 吞月吐日追大风, 我借北斗舀天水, 浇灌心花开几重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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